我有长「尾巴」(1) 背负著大家的期待 一九八四年(昭和五十九年)七月十五日,我在东京都西新桥的慈惠医大医院,顺利出生。 「是个活力充沛的男生呢!」 妈妈这麽说著,对于哭声惊人、四肢健全的 儿子的诞生,流露出由衷的喜悦。 妈妈的母亲,也就是我最爱的外婆,一直守候在一旁,不断地为妈妈加油打 气,陪著妈妈一起度过漫长又痛苦的分娩时光。等到盼望已久的孙子顺利出生, 筋疲力尽的她才总算欣喜地放下心来。由于我是家族裡的长孙,所以听说当时外 婆一边说著:「果然是男生耶!长得一副健壮模样!」一边代替因为生产而累坏 了的妈妈,不停地看著我的脸,抚摸著我的脸颊。 至于站在一旁的爸爸,则因为过度紧张和厌动而全身僵硬。 「是个男生啊!」他小心翼翼地探头看著他的第一个小孩,然后轻轻地戳了一下我的小手。 「长得很像爸爸哦 。」听到周遭的人这麽说,长子出生的真实 感才总算涌现他的心头。 「终于出生了!而且是个男生!」爸爸立刻打电话给自己的父母亲,爷爷奶 奶接到消息后欣喜若狂,马上赶到医院来。 由于爸爸和妈妈都出身于严格的传统世家,因此对于长子出生这件事都怀抱 著相当大的期待。当然,这时候的他们根本料想不到之后的「命运发展」和「混 乱状况」。 关于大家对我的期待之深,从我的名字「勇一郎」即可明显看出,那是相当 传统守旧又男性化的名字。 这一切对我来说实在是沉重,而且是非常沉重。因为,我出生时明明是个女生啊....。 只不过因为有长「尾巴」,就被医生和亲人断定为男生。我常在想,假如他 们当初帮我取个分不出是男生或女生的中性名字,或许就能减轻我在那之后所经 历的苦楚吧。 我当然不记得刚出生时的种种,不过,当我趁著这次写作的机会,试著翻开 从未曾想打开的童年相簿时,发现裡面有著许多张笑容满面的爸爸和妈妈,以及 我年幼时的照片。 当大家看到一个小婴儿的时候,是如何区分他的性别的呢?或许各位从长相 即可约略分辨出来,但最终还是会依据小婴儿有没有长「尾巴」来作判断吧?而 我,好像是个很难从长相来作判断的小孩。 当妈妈带我出门时,好像经常会被问:「是女生吧?」每当这时候,妈妈总 会微笑否定,对他们说:「不是,是男生。」我能想像,此时的妈妈一定是面带 笑容看著我,心想:是不是我把他打扮得太可爱了? 就这样,我这个备受期待、深受宠爱的长男,迈步走向了人生旅程。 你知道「性别认同障碍」这个名词吗? 我现在已经公开承认,自己是「性别认同障碍」 (GID)患者。 其实,我很讨厌「性别认同障碍」这个名词,总觉得「障碍」二字给人一种可怜的印象,不是吗?虽说除此之外找不到更适切的说法,只好将就著点,但我 还是不喜欢这种像某种疾病名的称呼。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生病了,或是有某方 面的障碍,因此时时刻刻搜索著其他更贴切的形容词彙⋯ ⋯ 只可惜到目前为止 还是找不到。 不过,如果要我举容易混淆的词彙来说明的话,「gay」指的是同性恋者, 但是就我来说,我认为自己是个女性,喜欢的是男性,所以和同性恋者并不相同, 也就是说,我并不是「gay」。 我当然也不是「Homosexual」。虽然它的意义和「gay」相近,同样是对同性恋 者的称呼,但是这种说法更加低俗,而且带有强烈的鄙视意味,我个人非常不喜 欢。 最浅显易懂且意思相近的词彙,应该是「newhalf」。虽然「newhalf」是在 形容人妖或变性人,而且予人「从事夜间公关工作」的印象,并不是很适合用在 我身上,但迫于无奈,我也只能暂时採用。 现在的我,无论在身体方面或户籍方面都已经变成「女性」,因此,经常有 人这样问我:「你是何时觉醒的呢?」 我实在搞不懂这个问题的意思。因为所谓的「觉醒」,应该是指「从睡眠状态中醒来」 ,或是「察觉自己潜藏的本能」,但是,大家想问我的应该是「你是何时发现自己比较喜欢当女生」 的吧? 对我来说,这根本就是个莫名其妙的问题。 敢问各位,你们是何时意识到自己是「女生」 或是「男生」的呢? 身为男生的人,应该是在周遭人不断提醒:「你是男生,要坚强点!你是男 生,所以不可以哭!」这样的培养之下,然后理所当然地拥有球棒和足球。女生 则是在「身为女生,就要有女生样」的叮咛之下,变得喜欢玩扮家家酒。 你们从不觉得周遭人的叮咛提醒和自己的感觉有什麽差距,也就那麽顺理成章地长大,不是吗? 然而,我的情况却是大不相同。自从我懂事之后,我就不曾顽皮恶作剧,对 足球和棒球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,是个酷爱玩扮家家酒,喜欢拨弄自己头髮的普 通小孩。虽然对我来说,那才是最不矫柔造作的我,却也隐约感觉得到,周遭人 是以「真是个怪小孩」的眼光在看我。 一九八六年(昭和六十一年)八月,当我两岁的时候,我的妹妹出生了。 父母盼望已久的第二胎虽然是双胞胎,只可惜其中一人胎死腹中,妹妹则是个不足月的早产儿。 由于妹妹是女生,又是在危急的情况下诞生,因此爸爸和妈妈无时无刻不对 她疼爱呵护有加。相对地,对我这个健康长男的期待,却是越来越高。 最喜欢玩扮家家酒 我家位于东京市郊的住宅区,那是个横越荒川之后便可看见、没什麽特色的 小镇。据说它自古即以「铸造」而闻名,但如今除了住宅之外,只剩下昔日的废 弃工厂和一座小公园。 虽然已经不复记忆,不过,我在三岁之前住的好像是公寓大楼。那之后,由 于外公将原本经营的工厂收起来,利用那块地盖了三层楼住宅,于是我们便搬去 与外公外婆同住,在那三代同堂的住宅裡,三楼是我家的生活空问。 而我的记忆就是从满三岁之后,进入附近幼稚园就读的时候开始。 那是一所每个人的父亲都在东京都内的企业任职,几乎每个人的母亲都希望 子女能接受良好教育的幼稚园。 入园没多久,我就交到了两个朋友,而且更巧的是,她们的名字都叫作「友 子」。我们三人的戚情非常好,经常玩在一起。 会成为朋友,通常都是因为「气味相投」的缘故吧?不然就是因为我们是好 邻居吧?总之,我就那样毫无排斥威地和女生成了好朋友,而且时常在一起玩扮 家家酒。 妈妈好像经常问我:「为什麽不玩官兵抓强盗呢?」 「因为扮家家酒比较好玩啊。」 我总是理所当然地这样回答。也许妈妈那时候就觉得有些纳闷,不懂到底是「为什麽?」但应该还没意识到这在日后会演变成严重的问题。 妈妈个人偏爱造型可爱的洋装,也时常让我穿设计剪裁中性的服装,还帮我 和妹妹买了许多同款不同色的衣服。因此,对于那时候的穿著打扮,我不曾有过 任何不愉快的记忆。 「你看,是噗噗耶!」由于爸爸任职于汽车相关企业,所以时常会带迷你车 回家。可是,我却一点都不感兴趣。 「爸爸特地带回来给你的耶,为什麽不玩呢?」妈妈经常为此叹息。 「人家不是说,男孩子最爱这种迷你车的吗?幼稚园的老师还说,这孩子在 学校『 只和女生一起玩』 哪!」也会发这样的牢骚给爸爸听。 后来,我听在幼稚园任教的朋友说,只喜欢和女生一起玩的男生其实很多, 只不过,通常在上小学之后,这些男生就会因为觉得不好意思而开始和其他男生 玩在一起。即使是性别认同障碍患者,在这时期,也会尽量让自己的言行举止符 合周遭所认同的「性别」 ,所以,别人根本不会觉得奇怪。 |